【慕特週】安‧蘇菲‧慕特的現在進行式 @ 築樂集室內樂團

慕特是一直都在改變的，她的每一張唱片，甚至每一場音樂會，都表現出不同的東西。你只有見識了當下的穆特，你才有可能認識到她真實的一面。

安‧蘇菲‧慕特在最近十年的時間裏，已經有好多次到東亞地區－包括中國、台灣、日本等地來開音樂會，但如果我們的欣賞狀態，還停留在對前一次或前兩次演出的讚賞或嘉許，那我們所翹首盼望的慕特，就不是一個真實的慕特，或者應該說不是一個能代表目前演出心境或水準的慕特。欣賞慕特的演奏，需要一種能坦然面對當下的即時性心理預期，因為穆特是一直都在改變的，她的每一張唱片，甚至每一場音樂會都在表現著不同的東西，而且當中的差異性越來越明顯。我們只有見識了當下的慕特，才有可能認識到她真實的一面。當慕特在2006的“莫札特年”大談特談關於莫札特的「時代感」和「現代性」時，我們也應該對慕特的「現在進行式」有更深一層的領悟並且愉快的接受。

慕特就像變色龍一樣，總是隨心所欲地變幻著她對音樂的多樣性理解與多元化詮釋，不僅是音樂作品的不同流派及風格引導著她以這樣的方式進行，即使針對同一首曲目，在後續的演出中，慕特都表現出極為強烈的更新意圖與再三超越的企圖。

2002年慕特與維也納愛樂樂團合作演出莫札特協奏曲的全集音樂會。這兩場由慕特親自擔任指揮的莫札特演奏會，已經完全不同於早年她與卡拉揚、穆蒂及馬里納合作的錄音，而深深具備一種極其理性且明朗的「新時代風格」。這種不使用「新時代樂器」的「新時代風格」，被慕特稱之為「如果莫札特在世，一定會喜歡的那種音樂」，她假設莫札特如果至今還活在世上，是不會固守原來的樂譜，而不用「揉弦」的技巧，只表現出單薄貧瘠、缺乏光澤的聲音，畢竟現代的大型演出廳也不利於這種薄弱的聲音表現。

所以她一直堅持不使用裝著羊腸弦的傳統式「古」樂器，而且在樂隊編制上也稍微加強了表現能量。在穆特看來，最重要的「新時代風格」的構成因素，是音量、速度、音色及力度等屬於表現力的範圍，因此在演出過程中，慕特將自己想像成站在莫札特的同一位置上，既演奏又自己指揮，她認為「這就是莫札特所要求的聲音」。

但僅時隔3年，慕特與倫敦愛樂樂團合作錄製了莫札特協奏曲全集的唱片，卻又徹底顛覆了薩爾茨堡的音樂會演出印象。慕特在同一套樂曲上的演奏風格及整體聲音變化之大，簡直令人震驚。獨奏的小提琴作為一個最突出的聲部，在厚重而亮麗的弦樂群襯托下，毫無羈絆地翻著「自由的筋斗」，其技巧之華麗圓熟，其音色之流光溢彩，其音樂構成之瀟灑寫意，無不顯示出超越前人的氣勢。慕特在其中，控制了整個局面，以她的考究與精緻，以她的充滿現代感的誇飾，以她的千變萬化而豐富的力度對比，將莫札特協奏曲的詮釋，再度推向一個更嶄新的境界。

演奏全系列的莫札特奏鳴曲，對穆特來說則是另一個不同的挑戰，小提琴在其中的表現與協奏曲的演出完全不同，它少了很多穆特引以為傲的炫技，亦沒有太多色彩意象的繁複轉換。

但是正像偉大的鋼琴家施納貝爾對莫札特鋼琴奏鳴曲的評說一樣，莫札特的小提琴奏鳴曲也許稱得上是「對於兒童來說太容易了，而對於成人卻又太難了。」在很多人的印象中，莫札特的小提琴奏鳴曲在音樂境界上雖然超過貝多芬，但它較欠缺張力，既無戲劇性衝突，亦無角色的明確形象，因此表現不出故事性，也沒有場景可以想像。它屬於內在的獨白，心靈的歌唱，主體與客體的關係，人與自然的交流。它是一個自我生長的過程，代表著一種生生不息的流動，就像宇宙的呼吸一樣在自我規律中進行。

為了在2006的「莫札特年」演奏全系列的奏鳴曲，慕特與她多年的鋼琴伴奏蘭伯特‧奧吉斯事先準備了好幾年，他們仔細研究樂譜，尋求更貼近於莫札特時代的最佳演奏方式，並在已經開始的巡演過程中不斷改進與做出創新。雖然莫札特所寫的樂譜，在鋼琴伴奏上的分量有時甚至超過小提琴的聲部表現，但奧吉斯為了突出穆特的琴聲，幾乎在伴奏中放棄了使用踏板。當慕特以「現代性」的姿態對莫札特的質樸與滿足進行全新模式的深度解讀之際，表現「時代感」的重任就落到慕特最信賴的鋼琴伴奏的肩上。

這是一個一直探索下去的過程，慕特不但在音樂中超越自我，也在人生中不斷超越自我，對於喜歡慕特的音樂愛好者來說，如何抓住並欣賞慕特的「現在進行式」，也許就是我們在聆聽慕特音樂時的最大樂趣吧。

原文：劉雪楓【刊登於北京《新京報》2006-06/13】改寫：Gerald

慕特演奏莫札特《第1號小提琴協奏曲》第1樂章
Anne Sophie Mutter - Mozart - Allegro concerto n°1 K207